農業農村部、國家發展改革委日前聯合印發《農業農村減排固碳實施方案》,為我國農業農村減排固碳提供了系統性實施路徑。
在邁向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過程中,農業農村領域的碳排放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對于農業碳排放,核算方法有哪些?面臨哪些難點?中國環境報為此專訪農業農村部農業生態與資源保護總站首任首席專家、中國沼氣學會秘書長李景明。
農業農村領域碳源轉變碳匯一舉多得
“農業農村領域每個環節都存在碳排放的問題。人們更多關注的是農業生產過程中所排放的溫室氣體,包括稻田甲烷排放、反芻動物腸道甲烷排放、農用化學投入品(化肥、農藥、農膜等)過量施用造成碳排放,以及農業廢棄物形成的溫室氣體排放等。”李景明介紹說,按照我國2014年向《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提交的第5次溫室氣體排放清單,農業活動碳排放量為8.30億噸二氧化碳當量,占當年全國碳排放總量的7.4%。
盡管從總體數字上來看,農業活動碳排放所占比例似乎并不高,但實際上,農業生產領域的甲烷和氧化亞氮排放占比仍然較大,分別占全國甲烷和氧化亞氮總量的41%和59%;此外,據權威機構測算,我國當年農機漁船等生產用能以及農村生活用能超過3億噸標煤,折合溫室氣體排放量,與農業生產活動的碳當量排放量基本相當。
“而由于職能部門的交叉,諸如農業農村領域可再生清潔能源的使用及農村住宅建筑節能等,還尚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李景明對記者說。
農業的溫室氣體排放不容小覷,但其帶來的碳匯也潛力巨大。
李景明表示,由于農業農村領域的特殊性,它既有多種溫室氣體排放的碳源,同時存在把大氣中二氧化碳收集和儲存的能力,形成工業和城市領域根本無法比擬的碳匯源。
我們該如何理解碳源與碳匯的關系?李景明向記者舉例說,比如畜禽糞污,其在隨意排放或簡單堆肥的傳統做法下,會產生大量的甲烷、氧化亞氮等溫室氣體。但是如果將其全量收集,進行厭氧無害化和資源化處理,不僅可以生產清潔的沼氣替代化石燃料,且產生的沼渣沼液作為穩定優質高效的有機肥再返回到農田里,就可以大幅度減少傳統“農家肥”生產與施用時甲烷和氧化亞氮的排放。
“在采取科學、合理的原料收集和資源化利用措施后,原來農業領域的碳源排放可以大規模降低,原本的碳源還可以轉變為碳匯,可謂一舉兩得甚至是一舉多得。”李景明強調說。
農業碳排放需建立完善長期監測體系
碳排放核算話題一直以來備受關注,對于農業農村領域,該如何核算碳排放量?
對此,李景明解釋,目前,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通過的溫室氣體排放核算方法包括1996年、2000年、2006年、2013年版《ipcc國家溫室氣體清單指南》(以下簡稱《指南》)。我國提交的2014年第二次更新報告中農業溫室氣體清單,主要以2000年、2006年版《指南》進行核算?!吨改稀诽峁┝?/span>3個層級的排放核算方法,方法選擇主要根據排放源的重要性和數據的可獲得性確定,方法層級越高,越符合實際情況。
如我國秸稈田間焚燒會產生少量的甲烷和氧化亞氮,采用ipcc推薦排放因子核算;對于農用地氧化亞氮排放、動物腸道甲烷排放、糞便管理甲烷和氧化亞氮排放等,則采用ipcc推薦公式和本國特有參數核算排放因子。針對我國稻田甲烷排放和農田土壤碳匯,其受氣候條件、土壤類型、農藝措施等影響較大,會采用模型計算排放因子。
不同碳排放核算方法,對應著不同的使用對象和應用場景。李景明解釋,“這是因為農業農村領域的碳減排核算方法是一個較為復雜的方式,它時常需要采用幾種方法綜合使用。我國作為一個地域廣闊的農業大國,在不同地區其作物品種、土地特性、種植方式、栽培技術差異很大,碳排放因子也不盡相同;與此同時,隨著種植新模式、新技術的推廣以及高質量綠色農業的持續發展,過去的碳排放因子往往已不再適用。”
他指出,要想得到精確的動態排放因子,就需要建立一整套完善且可長期實施的監測體系,建立較為科學合理的數學模型。
他坦言,這對于我國目前的農業農村領域而言,尚且屬于薄弱環節,加之當前不少數據在統計方面也存在諸多問題,總體而言,對農業農村領域碳排放家底不清、情況不明,短期內給我國農業農村領域減排固碳工作會帶來一定挑戰。
“但我堅信,隨著監測體系的建立健全、核算方法的配套完善,我國農業農村領域減排固碳工作將會得到進一步推動和加強,并逐漸成為全國減碳降碳的‘主戰場’。”李景明表示。
保障糧食安全是農業農村減排固碳的前提
減排固碳,既是農業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也是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的重要方向,還是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任務,更是應對氣候變化的重要途徑。
“可見,其重要意義已經不僅僅局限在農業農村領域了,它是一個涉及我國雙碳目標是否能及時、順利實現的全局性、戰略性舉措?!斗桨浮凡粌H是農業農村領域‘十四五’期間開展減排固碳的工作指南,它還將成為未來一段時期的綱領性文件。”李景明如是說。
《方案》還提出要在科技創新支撐和監測體系建設方面有所建樹。“這是農業農村領域長期以來的短板。”李景明強調,如果這個問題不能得到有效解決,那農業農村領域減排固碳工作就可能是盲目的、低效的、短期的,也很難與全國碳減排工作同步推進。
同時,要清醒地認識到,如何平衡農業生產、農村發展、農民增收與農業農村領域節能減排、固碳增匯,這也是擺在眼前一道待解的難題。李景明認為,“破題”需堅持幾個原則。
“首先強調必須保障糧食安全。”他指出,推進農業農村減排固碳,要以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和重要農產品有效供給為前提,必須解決好14億人口的吃飯問題。在這一前提下,科學選擇減排固碳途徑,合理設定碳排放峰值,統籌推進國家糧食安全與減排固碳工作。
其次,必須堅持減污降碳協同增效。農業面源污染與溫室氣體減排固碳在農田氮肥施用、畜禽糞污管理、秸稈還田利用、漁業養殖等方面具有同根同源的特點,因此治理思路、管理手段、任務措施等方面,要統籌謀劃、一體推進、協同實施。
李景明還認為,推進農業農村領域減排固碳,絕不能以犧牲農民收入為代價,要把政策的著力點放在綠色生態補償和碳排放市場交易上,增加農民收入來源,促進共同富裕。
“最后,我們還必須調動社會參與的積極性。既要充分發揮政府政策引導、公共服務、監督考核等主導作用,更要調動廣大農民、市場主體、社會公眾的參與積極性,提高其認知和意識,實事求是,因地制宜,讓低碳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成為全社會和全體公民的自覺行為。”李景明表示。